06.21 P.M.23:24

吃力地把喝得醉醺醺的人放倒在床上,順著對方下倒的重量,吳子聿重重地喘了幾口氣後,跟著滑坐在單人床旁的木質地板上。

夜裡冷涼的月光透過夏季輕薄的窗簾,在室內留下一層淡淡的朦朧感,伸長了手打開床頭櫃上的小燈,瞇著眼看著床上那個在他的生日會上幫他擋酒而喝高了的男人,他突然覺得有些頭疼。

忘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習慣,他們這群不是鄰居就是親戚,再不然就是彼此的…呃,姻親的人,每回只要遇上有人生日,就一定會是這種情形。

明明都住在同個社區裡,就算沒到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地步,至少也是每隔兩三天就會碰一次面,他不懂為什麼每回生日會的氣氛,都非要活像一群許久不見的老朋友,好不容易逮著了聚會,於是卯起來死命喝般,不醉不歸。

尤其是生日會的主角下場特別淒慘,不是自己醉,就一定要是另一半醉。
自己醉可能還好一點,至少意識不清什麼也不知道,頂多隔天頭疼了點,吃吃止痛藥就沒事,如果是自己的另一半醉,那准完了,整晚忙著照顧喝醉的人就夠了,比宿醉頭痛還痛苦。

還好宋弈傑剛剛在外頭都吐得差不多了……
無奈地閉了閉眼,吳子聿默默在心裡想道。
耳裡依舊不斷傳來床上那雖闔著眼,嘴裡卻還不停囈語著“……跳舞……要跳舞……”的男人那低沉沙啞的聲音,悶悶地鼓著臉又無意識地呆坐了一會兒後,這才深深地歎了口氣,用手撐著床鋪站了起來。

伸手拿起了一旁床頭櫃上放著的冷氣遙控器,打開了空調,設好兩個人都習慣的溫度後,他拖著酸疼到不行的腿走進浴室裡,打算擰條毛巾出來幫人擦擦臉──沒辦法,他光是架著人半拖半扛的回來就差點沒暈過去了,要他再扛著男人進浴室洗澡,那已經不是“可能”,而是“絕對”辦不到的,更別說他現在根本連幫自己洗澡的力氣都沒了。

啊啊~~~光是想到明天醒來後還要洗那沾滿酒臭味的床單他就想哭。

一邊踢掉鞋子一邊爬上床,吳子聿用力拉起癱倒在床上的人,讓對方的頭靠在自己單薄的肩膀上,拉扯著脫掉對方的上衣,接著用剛擰熱的毛巾,輕輕地擦拭著男人的臉龐與胸背。
在布巾拭過男人的手掌時,他驀地停了動作。

愣愣地看著對方那正被他抓握著的手,吳子聿突然有了一瞬間的迷茫。

這是多麼神奇的事情,那曾經在他心裡,多麼崇高而遙不可及的王子,此刻正靠在他的肩膀上沉睡著,而那雙曾用來幫他打跑惡龍的手,則被他緊緊抓握在手心裡。

失神地看著對方半攤著的掌心,以及那無名指上與自己相同的銀戒,吳子聿有些想笑。

他忽然覺得倚在他肩膀的男人好可愛,到底為什麼會那麼可愛?
平常一副撲克臉的樣子,面無表情、眼神淩厲地不知道嚇過多少人,可又有誰知道這男人喝醉了不僅會一直講冷笑話,甚至還會蹦到桌上大跳幾年前很流行的章魚舞。
而又有誰知道平時看起來很有距離感的宋大律師,其實酷愛身體接觸,而且還十分細心。

很多很多別人也許不知道,甚至難以想像的事情,他卻都一一看見了……喔對了,還有原來王子的酒量比他差。

偷偷在心裡悶笑著,吳子聿覺得不管是愛情還是命運,通通都好神奇。

原先高高在上不可觸摸的人,變成了可以和自己並肩走著的另一半,牽手時交握著的掌心,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對方的體溫。

那溫熱的感覺,彷佛會穿透掌心,順著血液溫暖了胸口,然後點亮了眼界。

如果這世界上真的有神,他一定會用最虔誠的心去感謝,感謝祂對他如此的眷顧,讓他們相遇,讓他的夢想能夠成真……

下意識地緊緊握住了對方的手,特滿足地歎了口氣,還在胡思亂想之際,卻突然被人攬住了腰。

咦?

訝異地眨了眨眼,還來不及反應,便感覺身上一重,吳子聿嚇了一跳地低喊出聲,跟著一陣天旋地轉,再回過神來時,他已經被醉昏了的男人半壓在身下。

感受著對方吹拂在頸間的溫熱氣息,有點癢卻不想躲,微笑著籲了口氣,他伸長了手,將抓著的毛巾放在床頭櫃上,然後關掉檯燈,緩慢地半側過身子,緊緊地摟住對方。

一邊輕柔地拍著對方的背,吳子聿一邊默默想著,這回一定要把人抓好,不然又像上次那樣睡到一半翻身掉下床去就糟了──他可不想又被宋大律師用著異常哀怨的眼神,抱怨著他不肯搬到他家去睡那舒適寬大的雙人床。

06.22 A.M.04:13

掙扎地自黑暗中醒來,宋弈傑模模糊糊地睜開眼,放眼望去卻是黑壓壓地一片。

頭好疼,至於為什麼那麼疼,他想不起來原因,只在一片朦朧中勉強認知出懷裡有人,且自己的雙腿似乎還夾著對方的,那人暖暖的鼻息正平緩而規律地輕拂過自己的頸肩,一手好像環在自己的腰上。

兩個人貼得死緊的姿勢,讓宋弈傑下意識地扯了扯嘴角,緊接著又是一陣頭痛欲裂,有些難耐地閉了閉眼,他深呼吸著放空了好一會兒後,才突然意識到自己昨天喝高了這件事。

難怪入鼻的滿滿都是酒臭味啊……想來八成是懷裡的人光忙著把自己扛回來就透力了,於是只好放任他沒洗澡就睡覺。

幾乎都可以預想得到,對方一邊鼓著臉碎念著抱怨,一邊忙著洗被單的神情,他勾著嘴角,有些想笑。探出手按開了床頭櫃上的檯燈,他小心地將懷裡的人往外挪了挪後,動作輕緩地坐起身子來。

用手揉了揉仍隱隱作痛的額角,眼角餘光不小心瞥見對方因為趴睡而滑出領口的項鍊,那是與自己無名指上相同的戒指,卻在那場意外後,回不到原本屬於他的位置,只能用這種形式掛在吳子聿的胸口。

輕輕地歎了口氣,又像是突然想起什麼般,他執起那人的左手,在盈滿室內的暈黃燈光下,仔細地看著。
對方白細的手腕上,有著極不自然的紅痕以及始終無法淡去的猙獰疤痕,看著那有些變形的手指與手腕骨,因為睡姿的關係,皮膚上還有著明顯的壓痕,宋弈傑心疼地擰起眉,用手輕輕地在上頭緩慢摩娑著。

手腕上傳來的異樣感,將吳子聿自睡夢中喚醒,迷蒙地用空著的手揉了揉眼,入眼的是昨天還醉到一直喊著要跳舞的男人,此刻那擰眉望著他手的樣子。

微勾著嘴角,他伸手戳了戳宋弈傑緊皺著的眉心,在對方仍有些陰鬱的眼神裡低笑出聲,沒有多說什麼,只縮回了被男人握著的手,推了推他的肩膀說道:「快去洗澡啦,你好臭。」一邊說著還一邊皺了皺鼻子擺出了嫌棄的表情。

沒有開口,抿著唇看著對方調皮的樣子,宋弈傑突然覺得好滿足好滿足。

這個人是真的還在這裡,對著他微笑,對著他撒嬌……是真真實實的還在他眼前,甚至一刻鐘前還在他懷裡。
幾年前在醫院那宛若惡夢的一夜,似乎已經離自己好遠好遠。

笑著揉了揉對方的頭髮,他驀地伸手將人摟進懷裡,握著那人一直不見長肉的腰把人抱起,然後在對方驚訝的低喊裡,將人一起帶進了浴室。


06.22 A.M.04:36

吳子聿低垂著腦袋,乖乖地坐在浴缸邊緣任宋弈傑拿著水一瓢一瓢地幫他淋去身上的泡沫。

有些疲累地打了個呵欠,習慣性地想伸手揉眼,卻才剛抬起手來就被人輕輕握住。疑惑地抬眼看著對方,發現那人也正微笑著看他。

沉默地用水洗淨了對方被他握在掌心裡的手,白皙的膚色和自己的古銅色呈現奇妙的對比,卻又不令人覺得突兀,望著那指節分明的手指,宋弈傑有多麼懊惱──自從幾年前那場該死的車禍後,身前的小傢伙就一直都養不出肉感,就連以前那還有些圓潤的小肚子都沒了。

低低地歎了口氣,還沒來得及感概,手臂便猛地一痛。
無奈地看著對方擰著眉鼓嘴瞪他的樣子,沒反抗的任他掐著自己的手,他知道吳子聿最討厭的就是他老想起那場車禍……只是現在這樣望著對方身上大大小小動手術的痕跡,他實在很難不心疼。

將手裡的水瓢放在一邊,他蹲下身子來,伸手輕輕摩梭著吳子聿變形的左手,宋弈傑歎了口氣,張了張口卻沒有說話。

見狀,吳子聿忍不住笑了,伸手摟住半跪在他身前的男人的脖子,將臉埋在對方頸肩蹭了蹭,跟著難得壞心眼地明知故問道:「幹嘛陰沉著臉啊……」一邊說著還一邊輕輕咬住了對方肩骨上的皮肉。

沒有回答,宋弈傑沉默地鬆開了手,雙手抱住身前人的腰,使力將人抱起放進身後的浴缸裡,接著扭開了一旁的水龍頭。

還在等人回答呢,就突然被抱進了浴缸裡,接著還沒反應過來就感覺滿頭滿臉的水自頂上嘩啦啦地淋了下來,知道八成是自己的心思被男人發現了,吳子聿吐了吐舌,下一秒卻又不死心地探手抱住男人的腰,然後將自己滿臉的水通通蹭在宋弈傑的腰腹上。

還來不及張口有下一個動作,就被對方握著肩頭輕輕拉開。

抬頭對著男人特無辜地眨了眨眼,聽到男人低啞著聲音說道:「再玩下去就別睡了,你確定你明天沒事?」

聞言,他癟了癟嘴,對男人皺了皺鼻子後,雙手再度執拗地纏上對方的腰際,二度將臉湊上去,這回卻不再只是輕蹭,而是毫不留情地張口咬下。

耳邊傳來男人的悶哼,他抬頭看著那人變得有些扭曲的表情,伸手輕輕摸著對方腹上那他剛剛才印下的小小牙痕,好半晌後才細著聲音說道:

『表演延期了……』

06.22 A.M.05:03

“表演延期了”招示著不只吳子聿,連宋弈傑都多賺了一天假,沒去細問為什麼,反正明天多得是時間。二話不說地伸手將那濕淋淋的小傢伙自水裡撈起來,然後取過一旁的的大浴巾將人包好後丟上床鋪。

顧不得擦掉自己一身水珠,他半壓在吳子聿身上,就著裹著人的布巾擦拭著了對方仍滴著水的頭髮。

愣愣地看著宋弈傑在他頭上忙碌,而自己的大腿正抵著對方難以忽略的…呃,欲望…好一會兒後他突然覺得有些想笑,伸手拉開了覆在自己身上的毛巾,然後將對方也圈進毛巾裡,並移動著手就著掌心裡握著的布料,輕輕地擦拭著對方佈滿水珠的背脊──這人真是的……明明自己身上都還濕漉漉地,卻只忙著幫他擦頭髮。

感受到吳子聿在他身上的動作,宋弈傑笑了笑,低頭把臉埋進了對方頸窩裡,剛剛洗完澡的肌膚正微微散發著熱度,深吸了口氣再蹭一蹭,盈滿鼻腔的淡淡牛奶香是對方數年如一的味道──小傢伙就是這樣,一但認定了什麼便會近乎執拗地堅定著,不論是當年的他或者是,關於那個始終是他們兩個心裡最大遺憾的夢想。

男人清晨新生的胡渣正不住地在自己頸肩處磨蹭著,細微的紮刺感弄得吳子聿忍不住縮著肩膀輕笑著,放開了手裡握著的布料,緊緊抱住覆在自己身上的人,那是他好喜歡好喜歡的人呵。

學著對方的動作將頭埋進了那比自己寬上幾分的肩膀,卻沒有如男人一般細細磨蹭著,他張著口含住對方肩骨上的一小塊肌肉,跟著輕輕地施力,細細地啃咬著。

隨著他半磨牙的舉動,感覺到身上的男人震了震,大腿上緊抵著的欲望越來越硬。吳子聿驀地紅了臉,卻又忍不住更進一步地張開了腿,緊緊圈上了男人的腰。

被身下人的動作弄得有些難耐,宋弈傑低喘著氣,埋在對方頸肩的頭偏了偏,對著眼前小小的耳朵,語氣危險地說道:『…你確定要玩那麼大?』然後不意外地看到眼前那一片白皙變成了誘人的粉紅。
探手在那圈著自己腰身的腿上來回撫摸,順著腿部的線條慢慢地滑向對方的股間,興致盎然地看著對方因為他的動作而急吸了一口氣然後緊閉著眼的樣子。

感覺到對方的手指在自己的股間或輕或重地揉按著,吳子聿只覺得好熱,為什麼會這麼熱?
腰際漸漸地使不上力,原本環在對方腰上的腿乏力地往下滑,耳邊傳來了男人低沉的笑聲,吳子聿的臉紅了又紅,卻還是彆扭地將腿又緊緊圈了上去。

止不住嘴角那越來越大的弧度,宋弈傑微微撐起了上半身,低頭用力地在那人緊皺的眉間印下一吻,“波”地一聲響亮得讓吳子聿縮了縮肩膀,臉上都快滴出血了。

伸長了手抓來了放在床頭櫃上的潤滑劑,粉粉嫩嫩的顏色是去年生日時那幫損友送的東西──紅橙黃綠藍靛紫,嘖,他鄙視某兩個傢伙。

對方的手沾著冰涼的液體摸進了自己股間,吳子聿顫了顫,隨即放鬆了身體,任那人一邊做著擴張的動作,一邊安撫地親吻著自己頸肩。

在對方的欲望抵上自己時,細細地嗚了一聲。
咽嗚地感受著宋弈傑的動作,滾燙的汗水自對方的額際滲出,順著臉部線條緩緩下滑,滴碎在自己胸前。
唇瓣被人溫柔的吻住,沒來得及開口,就聽見那人輕銜著自己的嘴說道:『…疼得話就別忍,咬著我吧。』

腦子裡模模糊糊地想起幾年前的黃昏,在保健室的那個下午,現在這個正抱著自己的男人,也曾這樣對自己說過。
胸口正在發著燙,彷佛有什麼東西在裡頭漸漸膨脹般,讓他無法呼吸。

在男人進入自己的身體時,他終於忍不住胸腔裡那彷佛要滿溢出來的情緒,伸手緊緊地抱住了男人的脖子。

嗚嗚嗚嗚……為什麼?為什麼一個人會這麼喜歡另一個人?
喜歡到任他予取予求、喜歡到可以為他忍受這樣的痛感只要對方能因此而感到快樂?甚至於喜歡到只要能看著他的眼就彷佛擁有了全世界?

溫熱的液體流出眼眶,隨著對方晃動的頻率把臉埋在男人肩膀處不斷磨蹭著,卻還是覺得不滿足…啊,可惡!!

吸了吸鼻子,他突然用力地張口咬下。
肩膀吃痛,連帶的下身也沒控制住力道,宋弈傑低喘著氣,沒有開口,只用手安撫性地摩娑著對方的手臂。

半撐起身子,仔細地看著那濕了臉頰躺在他身下的人,好一會兒後,才在吳子聿含著淚的視線裡,執起對方的左手,慎重地,在那無名指上印下一吻。


A.M.10:07

迷蒙中聽到身後傳來聲響,吳子聿困頓地眨了眨眼。微側過頭望去,只看見今早還抱著他的男人,一邊舒展著胳膊一邊走進浴室的背影。

門被半掩著,朦朦朧朧地聽見水聲,以及牙刷與漱口杯碰撞的聲音,吳子聿瞇著眼,半翻了個身,將臉埋進了因男人離開而空出的小半邊床。重重地蹭了幾下,入鼻的除了最喜歡的男人身上的味道外,果不其然地還有著他預想中的淡淡酒味──吸了吸鼻子,該洗床單了他想。

可沒想到裹著被子在床上不斷扭動了半天,一直到男人都洗漱好了,他卻依然還呈現毛毛蟲的狀態在床上蠕動著,而且身上的床單還越滾越緊。(=__________=)

嗚嗚嗚嗚,他竟然爬不起來。

宋弈傑一踏出浴室就看到床上那正裹著被單滾動的大型蟲狀物,啼笑皆非地挑了挑眉,他滿頭黑線地半跪上床鋪,伸手輕輕拍了拍那人撅起來的屁股,跟著歎息地在對方無辜又無助到彷佛就要哭出來的眼神裡,一把將人撈起來再踱回浴室裡。
將人輕置在馬桶上,探手解開纏在人身上的床單,然後稍微整平了對方身上那因為亂滾而變得皺巴巴的睡衣,微笑地看著吳子聿酡紅的臉頰,他用手揉了揉那人睡亂的發,然後在他抬起頭的瞬間,在那細嫩的臉上印上一吻。
低啞的聲音笑著說了聲早安,宋弈傑抓起一旁散落在地的被單,在吳子聿反應過來前離開出了浴室。

愣愣地摀著臉望著男人的背影,他呆呆地坐在馬桶上。剛睡醒還一片混亂的腦袋裡,滿是疑惑地想著這才一大早為什麼對方的心情會那麼好……?
嗯……想來思去繞不出個所以然,傻傻地又發了好一會兒的呆,一直到聽見了男人開瓦斯爐的聲音時才回過神來。

微擰著眉,他習慣性地鼓著嘴,用手撐著一旁的牆面站起身來,動作遲緩地挪到洗臉台旁。
腰部有些酸軟卻意外地沒有很疼,勉強還在自己能忍受的範圍,想來八成是那男人在自己睡著後不知道又幫自己按摩了多久,望著鏡子裡紅著一張臉的自己,還有頸脖處那睡衣沒遮住的紅痕,吳子聿一邊拿著牙刷一邊開始煩惱起晚上要怎麼用這副樣子去幼稚園給那些孩子彈琴……

自從幾年前那場車禍後,他幾乎失去了他的左手。

嚴重扭曲變形的手骨,連那象徵著誓言的戒指都戴不回去,還是他咬著牙複健了好長一段時間後,才勉強能作到簡單的握拳展開等動作。

天氣變化時總是感到疼痛難耐,他的左手,不,在那場車禍過後,他整個人就像是活生生會走動的濕度計,只要濕度略微變化,他的身體便會出現反應,有時甚至連感冒時的酸痛症狀也會加重……

但這些他都還能忍受,真正讓他傷心的是,左手毀了,他和他的夢,也就這麼簡單的碎了。

畢竟連拿東西都辦不到的手,又要怎麼彈琴呢?

於是,他放棄了好不容易才抓住的夢想,離開小時候心心念念一定要站上的首席鋼琴演奏家的位置,回到母親開設的幼稚園幫忙──雖然在那之前他就已經對那種高度曝光的日子感到有些厭煩。

其實對於無法彈琴這件事,他不是不難過,畢竟那是自己努力了很久的成果,可只要想起當他在醫院睜開雙眼時,看見守著他的男人那熬了好久滿是血絲的雙眼,與狼狽又憔悴的面容後,所有的傷心與不甘似乎都變得微不足道。

他突然很感謝上蒼,讓他留住了性命。
看著那被包裹得幾乎就要看不出原型的左手,他吸了吸鼻子,第一個反應便是微笑地用著虛弱的氣音,輕輕告訴對方:『還好我還能用這只手牽住你的手……』

然後換來的是對方那讓他錯愕萬分,幾近潰堤的淚水。
從那時候起,他就知道那場車禍帶給宋弈傑的影響,遠比他來得大。

輕輕地歎了口氣,把手上的牙刷放回原位,他微彎著腰,打開水龍頭用水拍了拍臉頰。
細白的皮膚上有著些許新生的胡渣,刺得掌心有些疼,抿了抿嘴,慢條斯理地抹上刮胡泡一一刮掉,在放下刮胡刀時,卻又像是突然想起什麼般,蹣跚著步伐走到浴室門口探頭喊著。

「哥~~」

耳邊傳來男人的應和聲,然後是對方關掉瓦斯爐的聲響,在等待男人走過來的時候,眼角餘光不小心瞄見了一旁的床鋪…啊,床單換了啊……
瞇著眼微笑地看著那穿著粉紅色圍裙向他走來的男人,在對方挑著眉的疑惑目光裡,咯咯笑著將人拉進了浴室。

呀呀呀~好可愛好可愛怎麼會那麼可愛~~

將人按壓著坐在浴缸旁,伸手自一旁的架子上取來了刮胡泡,他一邊搖晃著瓶身一邊好笑地看著對方有些彆扭地拉著身上的圍裙,笑咪咪地開口說道:「那是月泠和琮敏哥前天來時順便拿來的,原本的那個不知道放哪去了。」跟著,在將刮胡泡抹上男人下巴時,順口又補了一句:「很適合你啊,別拉了,壞了你要買給我啊?」

聞言,宋弈傑揚了揚眉,看著吳子聿的動作沒有說話──他當然知道原本那個不見了,因為就是他偷偷拿去丟的,結果沒想到某兩人又送了件更誇張的來。

伸手環住對方的腰,在那沒有幾兩肉的地方輕輕揉按著,他真的覺得下次拖人出門買東西時還是自己挑件喜歡得好了。

想到這裡他就忍不住要再度對某兩人抱與深切的鄙視,然後再對某兩人家裡那另外某兩人致與高度的同情──那都是什麼見鬼的審美觀。= =

算了,真是不想也罷。
無奈地在心裡歎了口氣,放掉那些雜七雜八的念頭,專心感受著吳子聿在他臉上小心翼翼的動作,漂亮的丹鳳眼裡含著笑。對方的左手正扶在自己的右肩上,離自己沒幾公分距離的臉上,瞪得大大的眼睛裡,滿滿的都是認真。
腦子裡模糊地又想起了昨天聚會上,那下巴包得活像受了什麼重創的趙子勤,他有些想笑。

誰讓那傢伙無聊到在刮鬍子時調戲琮敏的,看看,像他這樣安份守己的不就什麼事都沒有嗎?

可得意的想法還沒完呢,下顎就傳來了些微的痛感,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微微擰了眉,然後不意外地看見了身前人那變得有些慌亂的神色。

好想歎氣,可比起歎氣更多的卻是想笑的衝動,伸長了手自一旁抽來了衛生紙,抹去了下巴上剩餘的泡沫,然後對著鏡子照了照。

安撫地拍了拍那人低垂的腦袋,開口說道:「沒事,看,連血都沒流啊。」一邊說著還一邊揚了揚下巴好讓人看得清楚些──其實並沒有劃出多深的傷口,硬要說的話也大概只是磨破了層皮罷了,連血都沒滲出幾滴。

微墊著腳尖捧著男人的下巴認真看了會,的確沒有到要包成像趙子勤那樣誇張的程度,但想了想吳子聿還不放心,畢竟被他劃開了口的地方可是臉啊是臉啊──雖然那傷口不仔細看還真的看不太出來就是了。

草草地將刮胡刀放回洗臉臺上的架子裡,他拖著宋弈傑離開浴室,讓人好好坐在椅子上別亂動,跟著慎重其事地從客廳的桌子下抱出了醫藥箱,認真地敷上藥再用OK蹦貼住,就在他忙著收拾醫藥用具時,一旁一直看著他動作的宋弈傑,摸了摸自己下巴上那根本就已經沒有什麼感覺的傷口,突然感歎地說了句:「總覺得時間過得好快……」

聽見對方的話語,吳子聿手裡的動作頓了頓:「為什麼?」

勾著嘴角拉住當年那個麻煩的小傢伙的左手,緊緊握在手心裡,宋弈傑沒有回話,只站起來身來伸了個懶腰。

不知不覺兩個人相遇到現在也已經過了十個年頭了,一天一天數著日子,隨著數字不斷地往上增加,他就由衷地希望時間能過慢一點。

『一天慢一點一天慢一點,這樣到最後也許就能有機會牽著對方的手一起摸摸看什麼是永遠。』這是葉月泠某本遊記裡讓他印象最深刻的一句。

不是有句話是這樣說的嗎?老人家總是倒數著日子過生活……他總覺得自己的心態大概就像那樣。

想到這裡宋弈傑不由得又鬱悶了。
他明明才28歲,為什麼已經有了這樣的體悟?

嘖…想到底是他真的老了,還是葉月泠的書看多了所以也變得多愁善感起來?=____=lll

緊了緊握著的手,把人拉起來走回廚房。
瓦斯爐上熬好的粥已經變得有些涼了,用勺子和了和後,裝了一小瓢放在嘴旁抿了抿,滿意地瞇著眼,然後盛在碗裡放上桌──不冷不熱的剛好是吳子聿最習慣也最喜歡溫度。

看著人捧著碗喝得一付心滿意足的樣子,宋弈傑微笑著。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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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搬~我努力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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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穎‧Moying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