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爺。」
忽然,記憶中管家的嗓音驀地在耳旁響起,他有些被嚇到地瞪大了雙眸,回過神來,在面前的玻璃中看見了自己與站在身後的管家的投影。
「呃,有、有什麼事嗎?」有些不順地問道,小小的手掌緊緊握著書側。
天花板上垂掛著的的水晶燈不知何時已被打開,在有些暈黃的柔和燈光投映下,即使不回頭,他也能清楚的看見身後站著的管家面無表情的冰冷模樣。
抓著書本的手再次緊了緊。
「少爺吩咐您七點時到大廳等他。」與那面容同樣沒有溫度的嗓音再次響起。
父親?大廳?
是要帶他出門嗎?
聽見管家轉述的吩咐,男孩沉默半晌,好一會兒後才略顯僵硬地點了點頭。「...我、我知道了。」
低垂了頭將視線擱淺在腿上的書本,男孩再沒有反應。
發現男孩沒有任何動作,仍然靜靜地坐在地上看書,管家擰了擰眉,又開口道;「小少爺,容我提醒您,現在已經六點四十分了,您還有十五分鐘的準備時間。」語畢向他鞠了個躬後轉身離開。
聞言,男童幾乎是反射性地抬起頭,透過玻璃的投影看見了身後牆上掛著的大鐘,那原木製成的鐘面,時針與分針清楚的指在六與八的位置。
男孩嚇了一跳,他連忙將腿上的書本移開,撐起身子正想站起來,這才發現他的雙腿早已麻痺的無法動彈。
糟糕,父親最討厭人家遲到。
他有些急迫,細瘦的手臂在地上撐起身子使力翻了個身,趴跪在地上,又站又爬的走了幾步路後,這才發現書還被他扔在方才的位置,他連忙又回過頭去撿起書本,將它夾在腋下。
他手撐著一旁的牆壁和櫃子,步伐不穩的走出房間,直到雙腿不再有麻刺感,這才一手抓著書本邁開小小的步伐,趕忙在那長長的走廊上跑了起來。
衝回自己的房間,映目的深藍色家具風格象徵的是冷靜與睿智,他將手上的書放置在書桌上後,連忙搬來一旁的板凳,站在上頭勉力拉開那對他來說略嫌過高的衣櫃門板。
拿出了一套小西裝與相配的領結,他關上門板,將板凳拖回原位放好,然後迅速地跟換起身上的衣物。
一邊扣著襯衫的扣子,他一邊看著牆上同樣是深藍色系的掛鐘。
六點四十七分。
他還有八分鐘。
因為父親最討厭的就是遲到和等人,所以他向來都必須在父親說好的時間前,提早五分鐘到。
他急忙將衣服下擺紮入西裝短褲內,戴上領結,然後拿起一旁的西裝外套穿上,最後穿好鞋子,再抬眼看了下時鐘,鐘面顯示的時間為六點五十分。吁了口氣,他走出房間關上門,往大廳走去。
在大廳等......這代表著父親要帶他出門吧?
是要去哪裡呢?晚上七點,應該是有什麼餐會吧?
不過...去哪裡似乎對他來說都沒有關係,他只要跟在父親身後,扮演好乖兒子的角色就行了,不是嗎?
諷刺的揚了揚嘴角,小小的腦袋一邊轉著些無關緊要的事物,一邊走至大廳裡的真皮沙發旁,挑了個面對樓梯的位置坐下。
規矩的將手放至在大腿上,他挺直背脊,安靜地等著那個名為父親的男人到來。
七點整,挺拔高大的背影準時出現在樓梯的上方,男孩連忙跳下椅子,跑到樓梯前等著。
男人走下樓梯,一邊接過身後管家遞來的外套穿上,一邊吩咐道:「轉告父親,我到安家去一趟,晚飯不會回來吃,請他先用。」
下樓時,看見站在階前的兒子,望著那張越來越神似自己的臉龐,男人沒有掩飾地皺了皺眉。
男孩看見了父親臉上的神情,雖已習以為常,卻不免感到受傷地低下頭,開口恭敬地喚道:「父親。」
男人沒有回話,在走離他十步遙時,冰冷地說道:「上車。」
小小的軀體轉過身,有些僵硬地邁開步伐跟在男人身後坐上車。
在車門即將關上之際,他緊緊握著拳頭忍著想衝下車跑回屋裡的衝動,沉默地看著窗外。
「碰!」一聲,車門闔上,男孩依舊安靜的隔著一個位置,坐在父親的身旁。
父子倆沒有交談,壓抑的張力佔據著狹小的空間,帶來令人無法喘息的苦悶感。
男人不發一語地坐在一旁看著待處理的公文,一旁的男孩則是望著窗外,擱在大腿上的雙手無意識的不斷絞弄著。
大雨已停,窗外車水馬龍的景像在眼前不斷流逝,男孩看著人行道上三三兩兩的情侶,手牽著手親暱的走在一起。
明明是很平凡的景像,卻讓他十分難過。
如果沒有他,是不是父親和母親也就能像這些人一樣牽手逛街?
如果沒有他,父親和母親現在也能過得很幸福吧?
如果他沒有被生下來就好了。
如果他沒有被生下來,這世界上或許會比較乾淨,因為少了一個罪惡醜陋的生命。
如果他沒有被生下來,那個華麗的籠子裡,或許還是個家。
如果,他沒有被生下來就好了......
就好了......
突然感受到來自一旁的視線,他猛然回過神來,反射性的看向視線來源,就見到父親緊皺著眉頭瞪著他的手。
他嚇了一跳連忙低下頭,將緊絞在一起的手分開,安分的擱在兩腿上不敢亂動。
小腦袋裡卻滿腦子都是父親方才嚴厲指責中帶著點厭惡的眼神。
熱意猛地襲上眼眶,他緊咬著下唇,不斷地深呼吸在心裡告訴自己「不能哭,這是正常的,不能哭,我已經習慣了...對,我已經習慣了...」
已經習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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